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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建非在中國銀行的台階上沉思默想了幾小時後發覺自己的婚姻並非與眾不同。揭去層層輕紗,不就是性的饑渴加上人工創作,一個婚姻就這樣誕生了。他相信他是這樣,他周圍的許許多多人都是這樣。」               --〈不談愛情〉

  〈一去永不回〉、〈不談愛情〉、〈煩惱人生〉,麥田出版社民國83年版本,池莉的《不談愛情》中,收錄了三個中長篇小說。每一個敘述的都是城市家庭中的男女關係。

  〈一去永不回〉,敘述知青家庭的女兒溫暖,在上了護士學校後擺脫家裡保守觀念的束縛,勇敢追求個人婚姻;〈不談愛情〉,講述莊建非與吉玲夫妻從吵架到和好的過程,同時帶領讀者看見他們婚姻中的問題,以及雙方的思想歷程;〈煩惱人生〉的時間跨度更短,上班族印家厚將兒子送到幼兒園,然後上班、接兒子、回家。

  三段不同的故事,雖然都圍繞著兩性關係,但妙的是,你在池莉筆下,正如同書名所寫:看不見愛情。

  其實說完全沒有愛情,並不恰當。只是不可否認,在池莉眼裡,更強而有力的是那種看似世俗、毫不高尚、甚或精神上似乎完全沒有戀愛的婚姻關係。

  她說:「婚姻不是單純性的意思,遠遠不是;妻子也不只是性的對象,而是過日子的伴侶。過日子你就要負起丈夫的職責,注意妻子的喜怒哀樂,關懷她,遷就她,接受周圍所有人的注視,與她攙攙扶扶,磕磕絆絆走向人生的終點。」

  「性」,指的並非單純是激情的性愛。在池莉眼中,青春期時兩人對於未來所有浪漫的想像,對於天長地久天真的允諾,精神上奉為生存意義的所謂「愛情」,都如同我們眼中的性事一般,只是荷爾蒙在作祟。她不說它不好,相反的,如同〈煩惱人生〉中印家厚的掙扎,池莉筆下的人物確實感受的到愛情。

  「印家厚不得不遺憾地想,如此理解他的人如果是他老婆就好了。不能否認,哪怕是最細微的一點相通也是有意義的。」

  然而,他不可能接受雅麗。他擁有他的生活,那是個平凡的家庭,平庸枯燥、瑣事擾人,然而即使如此,那還是他的生活。婚姻從來就不是因為愛情,而是為了生活。

  「老婆遞過一杯溫開水,往他臉上扔了一條濕毛巾。他深深吸吮著毛巾上太陽的氣息和香皂的氣息,久久不動。這難道不是最幸福的時刻?他的家!他的老婆!儘管是憔悴、愛和他扯橫皮的老婆!此刻,花前月下的愛情,精神上微妙的溝通等等遠遠離開了這個飢餓困頓的人。」

  「雅麗怎麼能夠懂得他和老婆是分不開的呢?普通人的老婆就得粗粗糙糙,潑潑辣辣,沒有半點身分架子。儘管做丈夫的不無遺憾,可那又怎麼樣呢?」

  這是池莉。她的小說中有愛情,但不談愛情。她始終冷冷靜靜地向我們訴說現實。婚姻,在我們的眼中常常都是愛情的一個里程碑。然而池莉用她清澈的眼光告訴我們:傻孩子,不是這樣的。比起愛情,婚姻更多的是為了過生活,為了面對生活中種種醜惡或是為了翻過幾個獨自難以翻越的浪頭。

  她並非因為怕傷害,所以逃避愛情,因為那樣的心態仍舊是陷在愛情的沼中。正好相反。她只是以一種客觀公正到太過超然的目光,在愛情之外,簡簡單單一字一句地告訴你,那不過是你的幻想。在你眼中夢境般的世界,實際上也不過是現實。

  所以印家厚注定不會和雅麗在一起。〈不談愛情〉中也一樣,梅瑩不可能將莊建非抱進懷裡,莊建非也一定會與吉玲言歸於好。

 

  太過理性。雖然平易,雖然文字親切,但不免顯得有些殘酷。

  這樣的論調,大學生如我,不免產生反感。我畢竟是相信愛情、憧憬愛情的啊。事實上,我並不支持池莉的說法。我認為不論愛情還是現實都是存在的,紅樓夢名句「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是我很喜歡的一句話。

  這樣的我,本該討厭池莉的。

  然而,池莉的語言,神奇也就神奇在這裡。

  如果不在反感的瞬間拋下手邊的書,而是繼續看下去,就能夠發現,儘管這並非她的本意,池莉筆下的那般現實,反而可以做為追求愛情的基礎。

  因為一直以來,現實對我而言,其實是充滿不確定的。在追求浪漫愛情的同時,我其實一直害怕著自己會不會脫離現實過遠。泡泡會不會飄的太高,而在碎裂的瞬間,摔得粉身碎骨。

  然而池莉告訴我,現實是存在的。我透過池莉的書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點。那些世俗的利益交換、互相利用、滿足自己、便於生活等等都是始終存在的真實。所以模糊的「現實」一下子變得清楚了,它不再充滿不確定性,再不讓人害怕。於是我得以放心地去追尋愛情,而且在追尋的同時,不會忘記沿途攫起那些真正溫暖人心的東西。

  夢境與現實,對我們來說,本來就是缺一不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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